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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unkirk/空军组]无声应答

*《茵尼斯弗利岛》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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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布兰特先生。”

彼时法瑞尔已经很好地适应了这个身份,他向从自己身边跑过的孩子点点头,然后重新将眼睛隐没到帽檐投在脸上的阴影里。他抱着棕色的牛皮纸购物袋,里面装着刚刚买好的香肠和黑面包,随即飞快地用钥匙打开门锁,一个闪身进了屋子。

他随手将钥匙丢在了沙发上的某个角落,想想似是觉得不妥,便又将它寻了回来,端端正正地挂在了门边墙壁的铁钉上。这是从前柯林斯教给他的,在门口的墙面上钉几根铁钉,用来勾住钥匙环,以免弄丢,出门拿着也方便。

法瑞尔原本不是在意小节的人,可自他战后重新踏上英国的土地,那人曾经在耳边念叨着的东西便潜移默化地植入了他的日常生活。

也正是这些不经意的小细节缄默地提醒着他:他已经以布兰特的身份生活快十年了。

仍记得最初的时候,法瑞尔总是惊惶不定,怕哪一天被旁人认出来,再次被带回那个他不愿踏足的地方。或许是对新身份的不适应,他总是不能很好地回应“布兰特”这个名字,有时邻居得喊他好一会儿,他才能反应过来并做出应答。他寥落地想,自己属于“法瑞尔”的生活已经渐渐远去了。

他不愿将这仅仅归咎为孤独。只是每日醒来时身旁冰冷的床畔,总让法瑞尔无端生出许多迷茫,仿佛他原本的生活就应该是这样,只是上帝用那只素来悲悯世人的手硬生生将爱人的痕迹尽数剔除了。

十年于人生来说不短不长,刚好足够一个人习惯孤身处事。法瑞尔机械地生活着,不厌弃红绿人间,却也说不出再多一分的喜爱,仿佛他这十年活着只是为了等待某个无言期限的结束,等着第十一个年头的到来。

不过幸好,这种日子就要到头了。

法瑞尔偷偷联系过布莱茵一次,算清了柯林斯出狱的大概时间。为防止身份曝光,他不能去监狱门口接他回家,依照打算,他会跟在柯林斯拎着皮箱的身影之后,等到对方找到落脚处的时候再涌进去,对他说一声:“好久不见。”

不过计划终究只是计划,在行动成功实施前都只能算是一种预想。柯林斯的出狱日期出了偏差,比他计算的提早了几天。等到法瑞尔乔装打扮赶去之后,早已没有了柯林斯的身影。柯林斯似乎没有打算在这座城市里停留,几乎是一出狱就离开了,就连附近的旅店都没有登记过他的名字。

柯林斯走得匆忙,没有给法瑞尔留下反应的时间。但是法瑞尔的精神却一度松弛,至少两个人之间已经没有了灰色高墙的阻隔。这样在寻找的旅途中,他起码知道自己的爱人已经重获了自由。

根据布莱茵的说法,柯林斯从不相信法瑞尔已经死在法国,那么此时此刻,那个未曾向命运屈服的男人会不会也在某个不知名地方找到了落脚之处,沉默且殷切地等待着他的归来?

想到这里,法瑞尔的步调不自觉地加快。他没法寻求别人的帮助,在偌大的不列颠为单位的版图上,他只能靠自己。

事实证明,一个人的踪迹总是很难追寻。法瑞尔顶着布兰特的名字,且只能用这个名字所带来的作家身份寻找柯林斯的下落。不得不说布莱茵在制造这个假身份时的确下了些心思,作家这个职业不必跟太多人打交道,远离了警探、记者等一切能嗅出虚假气息的人员,只是收入微薄——是,这大概就是布莱茵的恶趣味,以发泄自己的不满。

话又说回来,如果当初法瑞尔肯在柯林斯离开时就叫布莱茵帮他,也就不必花费这近一年的时间。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他们本就有依靠着生活的打算,自己过自己的日子。既然决定了断开与过去的联系,便没有必要再劳烦旧人,反倒曝光了踪迹。

他来得有些晚。

但还好不算太迟,法瑞尔凝望着那盏仍闪着灯光的窗户,无声地想。





玫瑰花束是下午就准备好的,他赶着花店营业结束的时间,差一点就要错过了。

法瑞尔深吸一口气,将几缕因汗意滑下来的碎发复又梳回脑后。这栋小楼总显得单薄,他踩在楼梯上,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数次都觉得自己是要踩空滑下去。401的门牌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自己跟前。他似乎嗅到了熟悉的味道,缓缓缠绕上了鼻尖的一粒汗珠。

法瑞尔看一眼手表,觉得自己还是太过草率,按捺不住深夜拜访。可偏偏他又等不到明天。

他按节奏敲门,笑容似乎要从嘴角溢出来。这个暗号的由来要追溯到1939年,他自信柯林斯不会忘记,只要他听见了就会懂。法瑞尔开始在脑海中预演柯林斯开门时的表情与动作,他甚至想好了,若柯林斯长久地凝视他,他就把他拥进怀里;若柯林斯拥抱他,他就掩上门吻他。

但最终这一切幻想都落回了那扇无人应答的门上。

这使法瑞尔有些意外,相逢的喜悦中平白掺杂了点狐疑。分明从外面看灯是亮着的,哪怕灯光再幽暗,他也绝不会弄错。

法瑞尔试探着轻推了一下门,老旧的金属轴承因久不擦油的缘故发出了一声粗粝刺耳的钝响。他的动作一顿,刻意无视了混在其中的呼吸声——它应该源自柯林斯某位爱看热闹的邻居。

房间里异常昏暗,甚至不如楼道里点燃的一盏煤油灯。光与影在门前隔出了一条分明的分界线,法瑞尔犹豫了一下,还是迈出了脚步。这所公寓已经有了年头,木头地板随着他落下的脚步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抬头,借着灯光看见卧室虚掩的门后一个躺在床上的影子。

法瑞尔甚至不必上前就知道那人是谁。回忆如潮水般向他叫嚣着涌来,那春潮一般的感情在此刻重新滋润了他已经倍显老态的灵魂,仿佛他在这十多年中受到的苦闷都被谁尽数抹去了。爱情无法改变过去,它只是一瞬间泛起的欢愉,恰到好处地淡化了从前来自生活的折磨,给了人向前走、活下去的勇气与信念。

莫名地,法瑞尔仿佛回到了1940年的午后。那天与现在一样,是个在白昼有阳光散落的冬末。他借着谈话的名义将柯林斯留在了屋里,没有人会打扰他们。房间里很冷,没有炭火,但是两具鲜活炽热的肉体紧紧拥在一起,便再没了寒意,只余下化不尽的激情与尚带体温的浓稠甘露。

他早忘记了当时这场急促勃然的雨持续了多久,却清楚那确实是一次热烈而疲惫的狂欢,掺杂着秘密的窃喜与谨慎。柯林斯在结束后便睡下了,法瑞尔只闭眼歇息了一会儿就撑起身子来。他凝视着对方仍挂着汗珠的金发,其间看了看手表,又瞧一眼天色,犹豫了一下便重新将目光投在了柯林斯密林般的两扇睫毛上,扫过他多佛白崖一样峻挺的鼻梁。

柯林斯睡得很实,也很安静。

像是平和日子里的温柔阳光,法瑞尔的嘴角不自觉地扬着,然后惊奇地发现柯林斯入睡后连呼吸都会放轻,几乎看不出胸膛的轻微起伏。

他想了想,终究没有喊醒他。

……

法瑞尔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在这一时刻想到这些,或许是熟悉的情节将往事一一勾起。这也难怪,算上今日,他也一共只见过柯林斯睡着的样子两回。上一次他放任柯林斯睡着,直到日影西斜对方才悠悠转醒。

法瑞尔将这些暂时抛开脑后,反正日后他们还会有很多早上:他会亲吻柯林斯的额头,将他从睡梦中呼唤回人间。

现在,法瑞尔只需要专注着小心接近,放轻脚步,左手臂环在花束的前面,以免包装纸接触到什么物件而发出声响。从大门到床边不过七步的距离。卧室没有点灯,法瑞尔缄默地站在床脚的位置,只能隐隐分辨出床上的一个人形。

柯林斯似乎睡得很沉,连呼吸声都隐在了窗外几颗铁粒似的星子映出的黯淡薄光里。

于是他站在黑暗中耐心地等待着。

夜深了,他没有叫醒他。






fin.



题外话:
到此《茵尼斯弗利岛》这个故事就真的结束啦,谢谢看到这里且依旧喜欢的各位❤️
之前也考虑过要不要写这一篇《无声应答》作为番外,因为前篇创造出的那种第三人视角的气氛我个人已经很满足了。
很担心万一以法瑞尔视角来写的话,会毁掉那种因为不确定性而充满迷雾和未知的氛围。
于是在这种心理下把这篇完成了,《无声应答》里透露出的情节都是在《茵尼斯弗利岛》里得到过印证的,不论是正面还是侧面,都没有多余信息的补充。
希望《无声应答》的存在不是画蛇添足,正如一位姑娘在正文的评论里写的,读者们跟随着探长的脚步,提着煤油灯行走在雾区,寻找着不真切的真相。而法瑞尔视角的讲述,不过是路途中突然亮起的一台路灯,灯下明亮,最终照亮的只不过是现实的冰山一角。
真相永久沉睡着,已经随着柯林斯埋入了伦敦冰冷的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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