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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unkirk/空军组]茵尼斯弗利岛(上)

*新风格试水,有bug
*下一章FC的联系会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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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利奥特·柯林斯死于1957年的春天。

     他是在家里被发现的。还未老去的男人穿着西装躺在床上,面容宁静而安详,双手虔诚地盖着一本叶芝的诗集。房间里留声机还在播放着一张碟片,而他的身边是一圈已经枯黄的玫瑰花。

    警察抵达的时候确定他已经死了有些日子了,至少三天,房间里腐烂的味道已经快要到达难以接受的临界点。他们草草检查了一下现场,从他已经僵硬的手中抠出来那本被撕去扉页的敞开的诗集,那正好是《湖心岛茵尼斯弗利岛》。

     有着蓝黑色墨水的钢笔将其中一句狠狠地划出来:

    “我就要起身走了,到茵尼斯弗利岛”

     年轻的探长扫视着这间阴暗的屋子,思考着这到底是一起自杀还是谋杀。如果是自杀,只能说明死者是一个有着过度闲情逸致的人,他知道自己举目无亲无人送葬,才以床为棺策划了这场极致浪漫的葬礼,一个人在乐声与鲜花中腐烂;可若是他杀,死者未免过于安详,他没准儿吞下了不少安眠药,但在现场却连瓶子都找不到。

    或许最简单妥当的方案是直接当作自杀处理,探长心不在焉地寻找着可疑的证据,他翻翻尸体压着的毯子,底下除了褶皱什么都没有,然后他去摸床下,依旧没——

     指尖触碰到了什么东西,探长趴下身子把它够出来,发现是一张纸条,应该是随手从某个本子里撕下来的。本就被蹭糊的铅笔印记此时更是竭力隐藏在折痕中,索性时间不长,还是能够辨认出来。

     “请把我留在这里。”探长轻声读着,直到他的目光下移至左下角。那里的笔迹明显出自另一人之手,笔痕淡得让人很难察觉:“再见。”

     手下的人叫住了他,递上在书桌的抽屉里发现的皇家空军勋章。探长的目光在两样物品之间摇摆不定,几秒钟后犹豫着下了结论:“或许这是谋杀。”

    “当作自杀处理会更简单,长官。”

     这个说法并无道理,只是这起案件过于蹊跷。在这样一个小镇里,居民们相互之间都算不上陌生,探长甚至足够自信自己对所有人的脸都眼熟得很。而埃利奥特·柯林斯的死亡无疑为整个镇子蒙上了一层不可见的阴影,仿佛投入平静湖水中一颗石子。没人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

     “他曾是军人,认真调查。”他顿了一下,只是这样补充道。





    “柯林斯先生是个好人。他很绅士,有时会照顾我和玛丽。”艾森诺夫人停顿了一下,还是将十一岁的女儿玛丽领去了卧室,并将卧室门紧紧阖上,“抱歉,我不想让她听到这些。”

     探长点头以示理解。

     艾森诺夫人母女二人住在柯林斯的对门,303号房间,有时柯林斯会在艾森诺夫人去餐厅打工的时候帮忙照看玛丽。女孩年幼丧父,她的记忆中从来没有来自父亲的爱,有时她会赖着柯林斯为她读故事书 ,企图从那个和蔼的男人身上寻到哪怕只是一点属于父亲的、宽厚而平和的温暖。

     玛丽哭了很久,艾森诺夫人说。
 
   “这或许很自私,但我不愿她这么小就了解死亡的含义。”她甚至没有让玛丽参加父亲的葬礼,只是骗她是爸爸出了远门,很长时间不能回来。艾森诺夫人极少回忆这段往事,因为每一次她都会想到当年小小的玛丽不谙世事地问她,很长时间是多久。而她自己则是这样回答的——很久很久。

     她从没忘记过丈夫,但过度的思念只会使她在名为回忆的泥潭中越陷越深,那种感觉痛苦且令人窒息,仿佛一只冰冷的手无时无刻不拉着她的脚踝。潮湿的泥土漫过她的脸颊、淹没她的眼睛,把眼角的泪水彻底存封在不见光明的阴暗角落。可偏偏她不能倒下。

     “柯林斯先生一个人住,他是个好人。”艾森诺夫人深吸一口气,努力把思绪集中在眼前的案子上。她大多时间都在回忆柯林斯的种种好处,多是人品,却没有一点扯得上这起案件。

     探长轻咳一声,没有打断她。毕竟这怪罪于自己提出的那个问题——“您觉得柯林斯先生是个怎样的人?” 而艾森诺夫人也恰恰是这样的回答的。

     只有一点值得注意,是女人表示柯林斯先生虽然疼爱玛丽,但有时却拒绝见她。

     “您能具体描述一下么?”

     女人点头。她说柯林斯先生同意在她每日上班的时候帮忙照顾玛丽,但总有些时候,当她带着玛丽去敲对方的门,柯林斯会隔着门板拒绝她,让她过几天再来。令人奇怪的不是拒绝本身,而是他从不肯在这些日子开门见人。艾森诺夫人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男人说话时虚浮的气息和接近病态的粗重喘气声。她几乎可以断定是他病了,但是柯林斯总是会在几天后神色如常地走出门来向她打招呼,并对当初的拒绝表达歉意,看不出一丝生病的迹象。就算是普通感冒,也会在某些地方留下痕迹,比如不可抑制的咳嗽和难以忽略鼻音——这些在柯林斯身上都不曾有过。

     探长将这些情况全部记在随身携带的小本上,在“生病”这个单词上打了一个圈,并标注了一个问号。他不知道柯林斯的这些反常与他的死亡有没有必然联系,但谨慎是永远不会错的。

     “如果您想起了更多,请一定来警署找我。”探长合上本子,把它重新放入风衣的口袋里。他的上身微微前倾,对着这位悲伤的寡妇行了一个礼,取下挂在门口一架上的帽子准备离开。

     临走的时候,女人忽然叫住了他。她犹豫而试探地问警方打算怎样处理柯林斯的尸体,有没有一个体面的墓碑和葬礼。她知道柯林斯似乎没有什么积蓄,他的收入足够他必需的生活费,却不足以让他留下固定的存款。

     探长抿了一下嘴唇,还是确定和盘托出,这点无关紧要的信息就要是被透露出去也对案件本身无甚影响。他略为思考了一下措辞,尽量将情况简洁说明:“没有入殓师愿意做这份收益过小的工作。警局不是慈善中心,无法自费支付每一位死者的丧仪费用。而鉴于柯林斯先生房间里尽有的积蓄,哪怕他并未留下遗嘱写明如何处理这笔款项,也是不够用的。”

     艾森诺夫人呆愣着,无意识地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个音节。她垂下眼睛,死死地盯着地板。若是可以,她是真的希望那个善良温和的男人能有体面的墓碑和葬礼,他也值得这些。但是金钱——这个折磨世人的东西,总是将一些穷苦的好人阻拦在门外。她依靠微薄的薪水养活自己和女儿,两个人生活已然艰难,又怎能再从中榨出一些来交给石匠与入殓师?

     卧室的房门就是在这个时候打开的,眼睛哭得红肿的玛丽悄无声息地走出来,随即默不作声地拉了一下探长的手。一丝冰凉的坚硬触感让探长不由得翻开手掌,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掌心正躺着几枚被擦拭得干净的硬币。他数了数,正好是一英镑二十便士。

     玛丽已经不再哭泣了。这或许是她攒起来的妈妈给的零用钱,又或许是柯林斯偷偷塞给她的买糖钱;但她就这样全部拿了出来。她曾经视若瑰宝、每天数过之后又擦拭干净的全部家当,在这一时刻被尽数交予他人。这是一种善良,也是一种悲哀。这种慷慨的背后隐藏的信息是,她又失去了一个疼爱她的人。

     探长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眼前的女孩,难道要直接告诉她这些钱甚至不够入殓师为柯林斯画一只眼睛?但是他又不能欺骗她,你看那双充满了悲伤的眼睛,尽管她只有十一岁,但起码在这一瞬间、在这个眼神面前,没人能把她当作一个孩子看待。

     探长蹲下身,略带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顶,试图安慰她:“他只是出了一趟远门,要去很久。”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忽然想到诗集中被柯林斯划出来的诗句——我就要起身走了,到茵尼斯弗利岛——于是他补充道:“那真是一场漫长的旅途。”

     “当初你们也是这样说爸爸的。”沉默了许久的玛丽终于开口,她的嗓音因为长时间的哭泣已经开始沙哑,“他至今都没回来。”

     没有人知道,葬礼那天她偷偷跟着人群去了墓地,亲眼见到装着父亲的木箱被埋入泥土,然后在母亲回来之前先跑回了家。

     她不知道母亲为何找理由骗她不让她一同前往,或许是因为她不愿自己悲伤。但玛丽是个乖孩子,她从来不会去问。后来,她知道了“死”这个单词,自然也明白了它意味着什么。

     正如同今天的柯林斯。

     于是她哀声道,求你们用这些钱买些蜡烛,柯林斯叔叔可能怕黑。

     “求你们。”她又一次急切地恳求着。

    蜡烛会让他暖和一些。





    “你觉得艾森诺夫人的证言对我们有帮助吗?”助手问道。

     探长看着记录本,尝试着将其中的信息与案件联系在一起:“有些地方我很在意,需要再求证。”他瞟了一眼柯林斯的邻居紧闭的房门,用钢笔笔尖点了点文字记录上的某个点,助手凑过去看,发现那是一个被圈出来的单词——生病。

    “我在死者的房间里找到了电话簿。”在敲响邻居房门之后,探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陈旧的小本子递给助手,“里面应该有他的家人的号码,他们理应知道这个不幸的消息。”

     一个上午的谈话使他有些疲惫,探长看着墙面上一块突出的墙皮出神,以至于住在302号房的女人已经倚在门框边玩味地注视他了。

     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来找我。这是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却足以截断世界上任何一段开场白。

     “方便进去谈么?”探长的眼神隔着女人,向她的身后望去。而她似乎是笑了一下,上下扫了他一眼便让开了位置。

     简·诺曼戴尔。她在家里都穿着一件款式新颖、但是做工略为粗糙的红色连衣裙,身上散发着街口小作坊制作的廉价香水的味道。不得不说她虽然已经到了三十岁,但只要不仔细看,就绝对看不出几条隐藏在脂粉下的淡淡细纹,那明艳的面容上仍带有属于少女的青春气息。

     探长在心里默默做着推断,这位诺曼戴尔小姐绝不如他现在看到的这般。

     眼神是永远不会骗人的。他看着她的眼睛,只在里面看到了阵阵死气和消磨不去的疲惫。这该是被生活怎么折磨的人,才会拥有这种眼神——他们被生活驱使、被生活利用,最后又被生活狠狠地掼在地上。

     “叫我简就可以。”她点燃一根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或许只是一个长年累月养出来的小习惯,她总喜欢在吐出烟圈的时候瑟缩上身,仿佛这样就能在寒冷的初春留下一丁点的暖意,不必再去点燃壁炉里的柴火。

     诺曼戴尔小姐毫不避讳谈及自己的工作,哪怕探长和助手的脸色已经开始泛红。

     “请您注意一些。”助手终于耐不住出声提醒道。

     可是这位妩媚的小姐只是靠在椅背上,不留余地地出声讽刺。明明是语调随意的话语,却让所有人都能听清其中的愤怒与轻蔑,甚至有些咄咄逼人。她说若是可以谁不愿留在家里做个大小姐?偏偏生活不肯放过我,只让我出来讨个生活。我不偷也不抢,全靠自己过活,旁人有什么立场来指责我?

     她说完这一串儿犹嫌不够,似笑非笑地盯着探长看:“需要的话,我少收你一些。”诺曼戴尔小姐的声音透过烟雾传过来,探长闭上眼睛,却依旧在在黑暗中看见她妆容模糊的眼角。这作为第一次见面的对话委实不算妥当,但确确实实是自己手下的人先说错了话,又怨不得她。

     “我很抱歉,女士。我为之前那些无礼的话向您道歉。”探长诚恳地说,“我们今天来是为了隔壁柯林斯先生的案子,也请您配合。”

     诺曼戴尔小姐不是一个小心眼的人。她要求探长给她一些时间回忆。

     如果要她用一句话来形容埃利奥特·柯林斯的为人,她大概会想上很久,然后说他是一个很好的人。长时间的沉默并非代表着刻意的夸赞,而是意味着如果一个人的每一方面都做得不错,那么一句话的限额大概只够说明他是个好人。好人这个词太过玩味,它既是敷衍的代名词,又是涵纳种种优点的唯一描述途径。

     不过若是一定要她换一种方式,那么阅人无数的简·诺曼戴尔小姐一定会肯定地说,柯林斯先生是最适合当丈夫的人。而事实上,她也确实暗示过那位绅士自己的心意。

     “他没结过婚。只有上帝才知道为什么他这样优秀的绅士会找不到伴侣。”诺曼戴尔小姐在烟灰缸里弹掉了烟灰,在反应过来香烟几乎要燃到烟嘴之后立马把它掐灭,“不过……没准这正是说明了问题。”

     柯林斯是儒雅和礼貌的,他总是委婉地拒绝女士们对他的倾心,无论她们是明说还是暗示。他受到的教育不允许他对女士有任何粗鲁的言语或行为,于是柯林斯暗自用一堵墙将她们拒之门外——他对她们微笑,却不接受一切若有若无的情意,甚至冷淡对待,无声地禁止她们再向前一步。他拒绝进一步了解女人们,自然找不到合适的那一位。

    至少诺曼戴尔小姐是这样认为的。

     不过这样的男人往往更加吸引女人们。他们的身上总是有一种神秘感,这种致命的吸引力挑拨着一颗颗心脏,情意似脉脉春潮化成环绕全身的躁动血液,又如冬日炉子里那一簇跳动着的明烈火焰,灼烧着每一寸肌肤。

     “你爱他?”探长犹豫了一下,在诺曼戴尔小姐停下的间隙问她。

     “为什么不?”她几乎是马上反问道。那双祖母绿般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明亮,却又慢慢黯淡下来。这种眼神令探长感到难过,像是夜晚的星子再次沉入海底,在月光无法到的深海里彻底睡去了。

     “那你知道柯林斯先生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么?”探长截住了话头,如果说他已经通过艾森诺夫人和诺曼戴尔小姐了解了柯林斯这个人,那么他对这个案件还是毫无头绪。

     女人想了想,语气很不确定。她觉得在柯林斯刚刚搬来没多久的时候,她总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她没办法对这句证言进行佐证,因为它源自于女人的直觉——有人在看着他们,而被监视的对象正是柯林斯。每次想到那段日子她就下意识地抱紧自己,那种恶心的感觉如同一条冰凉的吐着信子的毒蛇,狠狠地缠绕在她的脖颈上,令她难以呼吸。

     监视。探长把这个词记在本子上,同样在它上面画了一个圈。

    “简,你知道柯林斯先生有生过什么病么?”他试着复述方才艾森诺夫人的话,“容易反复,持续时间不长。”

     诺曼戴尔小姐点点头。

     是一些精神疾病,我猜。她说。柯林斯先生的屋子与我的只有一墙之隔,我有时能听见东西碎裂和他捶打墙壁的声音。

     容易反复,持续时间大概是两三天,确实如此。诺曼戴尔小姐补充道。

     探长点点头,在之前的“生病”一词的上方补充了“精神上的”。

    “您还记得什么?”

     “我想想……大概是在两天还是三天前,晚上有位先生来找过他,手里还有一捧玫瑰花。”

     探长意识到这或许会成为整个案件的突破口,急切地脱口问道:“具体是哪一天?”

    诺曼戴尔小姐仔细回想着,拿来日历,指着上面的一个日期。

     探长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瞪大了双眼,有些不可置信地问:“确定是这一天?”

    “确定。”

    “可是……这个时候柯林斯先生已经死了。”

     诺曼戴尔小姐一副同样被吓到了的样子。她明白自己提供的信息会有多么重要,于是更着急地想要记起更多,这使得许多记忆麻绳似的拧在一起,越迫切越难以解开。

     当时她是在送走一位客人之后听见动静才偷看的。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背对着她,站在301号的房门前等待着。她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背影,就在这个小镇里。关于它的印象仍旧新鲜,却又陌生得很,想来应该是自己在某条街上偶然见过的。男人拿着玫瑰花束敲门,见长时间无人应答,便试着推了一下门。

    “然后呢?”探长问。

    “然后门开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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